装盘精美的菜样逐渐被端上对三个人而言显得略微太大的圆桌。严格来说，米度里觉得这样的水准称不上是顶级，但也有着颇高的水准。从原料到处理，都非索塞的酒屋酒馆一类粗糙的饮食可比。
冰裂纹，淡青瓷质的漂亮酒器中，容纳的是格雷迪向米度里推荐的果酒。不必废太多的笔墨描述其颜色，形态，香馥，回韵，仅从结论出发，就连不喜酒品的米度里对它也颇为喜欢。
“格雷迪，这个，真的蛮好喝呢。”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改变心态放松下来的法师，向同伴这样轻快地说道。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的推荐。虽然严格来说比起酒这其实更像是一种饮料啦，但是这也是你迈向成人世界的第一步哦。”
“啊哈……成人世界……什么的。”米度里犹豫一下，将这个话茬搪塞了过去。
“话说回来，米度里啊。”
“？”
“不要太放在心上啦，云和浠月的事情。”
“……”说实话，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听到这个话题，米度里感到自己的心中出现了一小块将这短暂时光中的笑容与轻快都吞没殆尽的空洞。
“你看你看，说了叫你别在意，你反而露出这幅样子，简直就像是适得其反一样。”
“……”米度里依旧没有开口，端起的酒杯呆呆地碰着唇瓣。
“好啦，格雷迪，不要再讲这个话题了啦。”
“索姆，这些东西明明是越早说明白越好。呐，米度里，其实你喜欢云这件事呢，我们也不是眼瞎，其实都看得出来的。恐怕，就连浠月或者云她本人也是明白的。”
“嗯。”米度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去，但是事已至此……其实嘛，我也明白的，也是从你的年纪过来的，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嘛……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两个姑娘，一两个小伙，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最终能走到最后的能有多少呢……”
“这些我明白的……小云的事情，我早就放弃了……”放下杯子，除了表情有着难以被察觉的落寞外，语气十分平淡“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放不下吧。”自嘲般笑笑，但却依旧显得很和煦“那种——像是自己输给了某人的感觉，虽然我并不怎么增强好胜，但还是蛮讨厌的吧？”
还有一点米度里没有说。正如先前提到过的一样，有的时候，因为明白，反而感到更加难耐。能够接受，但接受的过程比所谓不能接受更加显得煎熬。
“啊，啊，我懂的，我懂的。”索姆也**话来“那样的感觉，确实是很讨厌。”
“唉，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吧。”格雷迪像是感慨着什么一般“至于放下这种事，就留给时间去办吧，交给人来做太过困难了。”出乎意料，米度里竟觉得格雷迪说的这句话颇有些漂亮。
“还有就是……”格雷迪抬高了音量，像是要驱散方才餐桌上有些阴郁惆怅的气氛“云那家伙有什么好的嘛……虽然这样说你喜欢的对象你可能会不高兴，米度里……但……余云那臭婆娘根本没什么好的嘛，也就那个假正经的剑帝看得上她罢了……米度里你这么优秀……又……额……这么可爱……不对……长得不赖，当然了，比起本大爷还是差了点哈……你一定能找到更加好的女孩子的，一定！”米度里有些惊讶地听着和方才抒情的内容完全不在一种腔调的“胡言乱语”，这样的内容简直就像是格雷迪喝醉了正在酒后吐真言般地撒酒疯。
当然，米度里也明白，就这点基本连度数都没有的果酒根本不可能让格雷迪喝醉，他这样说，恐怕是为了自己吧……
说来也怪，米度里心想，自己其实也是这么肤浅的人啊。听着这样很刻意贬低小云，抬高自己的言辞，心里的负担似乎少了一些。那种特殊的，自己的一厢情愿化为乌有的挫败感竟这般简单地减轻了少许……
因为这样的原因感到舒畅……这样的自己，真是过分啊。不过，米度里也没有继续接上话茬，诉说自己的努力，自己的付出，抱怨对方的寡情，对方的没眼光。一方面，虽然很感激格雷迪能替自己说出自己内心阴暗一面的一角，但米度里终究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真心之下的黑暗掏出来放到别人面前的人；另一方面，米度里他，大概是真的全都想清楚了……才怪吧。
“谢谢了，格雷迪，为了我，害得你说这种过分的话。”
“你在说什么呢，米度里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没有再说什么，法师露出了的微笑。
或许，之前是自己的偏见，格雷迪其实是自己能够喜欢上的人。
“话说，既然如此……”引诱式的语调“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直接告别过去的自己？虽然一般而言只是短暂地告别而已。说到底，‘林斯特’就是做这样事情的地方嘛。”
“？”这次米度里确实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喂喂，这样太过火了吧，格雷迪。那样的事情，对米度里来说还太小，太刺激了吧，他会受不了的。”
“你在说什么呢索姆，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已经会想着余云大小姐进行性幻想的成熟期男性了。”
收回前言，米度里果然还是觉得对格雷迪喜欢不起来。
“酒过三巡”，虽然不甚准确，姑且这样描述。虽然先前说由紫色浆果酿出的酒度数很低，但一段时间过后，米度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怕还是有些“醉了”，头脑有些昏沉，思维跟不上节奏……不过，能认识到这一点，或许并不能算是醉酒的状态罢？
格雷迪唤来了店内的侍者，似乎仍旧是先前带领他们进来的那一位，两人似乎交谈着什么。
“听说林斯特最近得到了一个稀罕货，把她宝贝得不得了，有这回事吧。”
“额……”似乎略微犹豫了一下“是的，有这么一回事。”
“能被林斯特他当做珍宝，那肯定不是什么庸脂俗粉，也不是一般的漂亮。一定是漂亮得不行。”
“嗯……是这样的，在下姑且算见过几眼，虽然还只是十来岁的孩子，但已经足够看出惊艳了。”
“什么啊，是幼女啊，我可不是变态不好这口啊。”像是有些抱怨“枉我还期待着来着……”顿了一顿“不过……应该不止如此吧，她有着血色之瞳没错吧……我是这样听说的。”
听到此话，一直以来沉稳冷静的男子也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对方到底是怎么得知这样的消息的？他完全没有能想象出这样的途径。关于这件事情，他没有准备过会被人这样问起。
“嗯……不愧是您。”不愧是骨干般的人物，没有让惊诧太久地停留在表面上，也没有去追问对方为何会知道这件事情“三位都是索塞的顶级冒险者，在下就不再隐瞒了，她确实是有着血色之瞳的孩子。”
“真的吗？传说中的那种眼睛？”
“货真价实。”
“这样啊，那就难怪林斯特要把她当宝贝了。这样的货色，恐怕是真正意义上的举世难求了吧……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见上一见了，虽然不喜欢和幼女干那种事情，但血色之瞳不看的话就太可惜了。”
“关于这点……其实……”
“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担心我们的钱不够？虽然说有着血色之瞳又是美女的话要价很高这可以理解，但经济上的信心我们还是有点的。”
“不……自然不是怀疑三位的金额不够……只是，有着一些其它方面的问题……”
“其它的问题？怎么了？你以前说话可不是像这样吞吞吐吐的。”
听到这话，侍者清了一下喉咙，重新站直了身躯。
“您说的是，抱歉。事实上……之前也有几个客人约见过她，开始的时候还并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后来有的客人实在忍耐不住，想要强占她的身子……”
“哇额，索塞还真的有这种喜欢侵犯幼女的变态啊……”索姆发出很夸张的声音。
“嗯，是的，当然，我们‘林斯特’并不反对这种行为，不如说，正如三位知道的一样，这样的业务才是我们的主业。虽然……如果谁要了血色之瞳的第一次的话，我们的老板恐怕会向其索要难以想象的巨款吧。”
“倒是如此，虽然还没有发育成熟，但毕竟是娼妇，被人做这种事情也正常得很。喜欢幼妓的也是大有人在。”
从几人来回的对话中，米度里捕捉到了敏感的信息。虽然之前也多少有察觉，但所谓‘林斯特’，实际上果然是常被叫做妓院或青楼的地方吗？虽然，从规格上似乎和它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东西，但除了流动的人与金钱的数额不同之外，其它都大同小异。
“是这样没错，但是当有人想要进行最后那一步的时候，那双被诅咒的眼睛就猛然发作了……迄今为止，已经有三位客人受伤了……”
“喂喂，难道这次你们完全没有调教好就将她推出来了吗？”
“倒不是这样，我们给了她很好的待遇，而她在做……”一系列米度里在过去的人生中很少听过的羞耻言语自耳边飘过“在做这些的时候，都很配合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对最后的那一步如此抗拒……按理说……”
“这么说来，这个血色之瞳迄今为止还是处女咯？真不敢想象，你们林斯特居然也会有处女。”
“是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哈哈，那正好嘛，我们这边也有着处男哦。是吧，米度里，别告诉我你小子已经偷偷尝过腥了。”
“……”实在不是米度里能轻松参与的话题。
“但其实，因为发生了伤害客人的事件，三老板一怒之下，决定给她一些惩罚，其实也就是……”米度里又听到了，虽然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与自己过去的生活相去甚远的一些词汇“因为这样的缘故，她现在实在不是能接待客人的状态……将她们以脏臭，受伤，憔悴的状态献给客人，不是我们的风格……”
“嘛嘛，别这样说嘛，我们在地下迷宫冒险，怎样的丑陋、恶臭、肮脏没有体验过？这点事情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的。”
“对啊对啊，这点程度又没什么关系。”索姆也附和道，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先前说的这样的事情对米度里来说可能太刺激，而在追求着更加刺激的体验“不如说，你越是这样拒绝，我们反而更加想见上一见呢。”
“放心，只要让她来，价钱会让你们满意的。”格雷迪加上了关键性的一句。
侍者的神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垂首鞠了一躬“那好吧。在下会去询问一下三老板。”
“那，除此之外，还是要上次的两个人吧……叫什么来着？凯蒂和菲儿？……这样可以吧，索姆？”
“嗯，没问题。”
“好的，那在下了解了，请三位稍等片刻。”后退一步又鞠上一躬的侍者，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用颇为标志的走姿离开了房间。
“我说……格雷迪……你们一会不会真的要干那种事情吧。”虽然处事颇为冷静，但毕竟是这种话题，年轻法师的言辞有些闪烁。
“嗯，那当然咯。”
“那，我可以先走吗？这种事情，我果然还是……”
“那可不行，说好了今天你结账的啊，米度里。”
“钱的话我会留下的……”拼命想要离开的表情。
“唉……其实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懂吗？米度里，我们是真的稀罕你掏钱这种事吗？事到如今，不要逃啊，米度里。”不知为何，说着这样的话，格雷迪显得异常地严肃……不，其实米度里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
“我明白的，格雷迪，但……”
“既然明白了，那就留下来啊。虽然对你这种‘乖孩子’来说，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是会有些怕的，但毕竟最后还是需要自己勇敢面对吧。”
“……格雷迪，虽然明白是明白，但毕竟不是立刻就能毫无准备地接受……这一次的话，还是不要……”
“唉……米度里你啊，就是想东西想得太多，好像什么东西，乃至别人是怎么考虑的，都明白了一样……”格雷迪调整了一下一子，正对着年轻的法师“但是，其实这点你也是明白的吧……这些都是假象！我不说什么不去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的屁话，但，你也感觉到了吧，在面对一些你仅仅是在脑子中想过就拒绝去做的事情时，其实你的心是空虚的。”
平日过于轻浮的人，说出过于有道理的话，让米度里一时无言——这恐怕不是真正的原因吧。真相恐怕是，格雷迪的这番言语，戳中了米度里自己也时常思考的，自己的生存状态。是的，年轻的法师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有着旺盛好奇心，会去尝试一番的人，不过，同时，听上去有些矛盾的，他也是一个单靠着单薄的思考就断绝了很多道路的人。“这种事情去做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嘛，干脆不干算了……”类似这样的想法，也经常出现。
有时过于拘泥于终极的意义，换来的只是一片空虚罢了。还是说，其实自己只是在若有其事地思索一些事情背后的含义，而实际上，只是害怕看见在某条道路上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自己？米度里思索着这个问题，而到多年之后，仍旧没能得出结果……或者说，是放弃了明白。
人有两种方式去接纳自己的存在，一种是明白了，另一种是放弃了明白……而，所有人都用着第二种方式。
“或许是这样没错呢……”沉默过后，法师这样开口“所以，其实我只是在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少做令自己不快的事情……不过，其实这样的事情我也说不上自己是厌恶还是喜爱，只是单纯的，有些手足无措吧……”
“所以说嘛。”格雷迪摊摊手，转头向巨剑使索姆说道“我们家的法师总是好像什么都很明白了的样子，像我这种人想倚老卖老地告诉他些什么总感觉很困难啊……不好玩，不好玩。”
米度里露出笑容。今天以来，这是第几次了呢？似乎今天笑起来的次数较之平日还要更多一些。
“唉，算了算了，我看你小子也是那种害羞的不得了根本不可能在人前和人亲亲我我的人。今天姑且就不干太过露骨的事情了，不过一些简单的流程还是要的。索姆，下次别和米度里这小子一起来了，太无聊了。”
“那还真是多谢了啊。”米度里对格雷迪报以微笑。
“哼。”格雷迪也用声带与鼻腔发出短促的一笑。
有的时候，仅仅的简单的笑容，也能在彼此之间碰撞出美丽的火花罢。
不过……想到一会要发生的事情，米度里果然还是感到一阵发慌，有点紧张，有点畏惧。
到时候再顺其自然，随机应变好了——虽然想这样考虑，但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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